猫猫的一天都在想什么


当晨曦的微光如柔柔的指尖,轻轻抚摸我眼皮时,我缓缓睁开双眼。这并非源于某种对时间的严谨恪守,倒不如说是身体内某种古老节奏的悄然拨动,仿佛那缕光直接唤醒了我身体里沉睡的鼓点。世界在朦胧中渐渐清晰,光影在墙壁上如水般流动,而我,则开始了一天最初的思索——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?

我伸展开身体,慵懒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同时开始舔舐自己的毛发,每一根毛发都仔细梳理,每一下舔舐都带着一种郑重其事。这动作里,既是对自我界限的确认,亦是对“我”这个概念的执着描摹。正当我陷入一丝微妙而难解的思考时,鼻尖却忽然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气味——那是食物盘里被填满的信号!于是,所有的哲学追问瞬间被饥饿感冲散,我猛地站起,奔向那香气源头,思维也自然滑落到另一个简单直白的轨道:活着,首先要填饱肚子啊。

饱餐之后,体内某根被驯养已久却未曾断裂的弦,开始铮铮作响。窗台边,一只不知名的鸟雀轻盈地跳跃着,啾啾鸣叫。那声音如同无形的钩子,瞬间拽起我骨血深处沉睡的狩猎本能。我伏低身体,肌肉绷紧如待发的弓弦,尾巴尖轻轻颤动,血液中仿佛流淌起遥远祖先旷野奔袭的轰鸣——即使那鸟儿被厚厚的玻璃阻隔在另一个世界里,我的爪尖依旧深深陷入地毯的经纬中。猎物与玻璃之间,竟横亘着整个难以跨越的宇宙,那宇宙,由人类轻轻一扇窗所造。

窗外的鸟儿飞走了,我心中那阵奔涌的潮水也渐渐平息。午后的阳光温暖得如同刚刚好的温牛奶,我重新踱步到那片光斑里,卧下来,感受着它熨帖在皮毛上的暖意。倦意如潮水般温柔地裹挟了我,眼睛慢慢闭上。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地带,感官却如同水底的耳朵,听到主人归来的脚步。我半睁着眼,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低鸣,模糊地想着:这种被投喂的安稳日子,与窗外鸟雀在风里讨食的生活,究竟哪一种,更靠近所谓自由?然而思绪终究被浓重的睡意打断,沉入无思无虑的黑暗。

当黄昏的暖色柔柔地浸染了窗棂,我醒了。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责任感,我踏着缓慢而庄重的步子,开始在家中的角角落落里巡行。沙发腿、柜子边、门框旁,每一处都留有我昨日的气息标记。我细心嗅闻、补充、确认,如同一位君王在检阅他无声的疆土。这些熟悉而安心的气味,正是我存在于此的、不可动摇的地图坐标。

晚饭过后,最令人心动的时刻降临了!主人拿出那根顶端系着彩色羽毛的细棒,在我面前轻轻摇晃。我的目光瞬间被它牢牢攫住,血液里沉潜的远古追逐密码瞬间被激活。我腾跃、扑击、追逐,爪尖触及羽毛的刹那,心底翻涌起一种近乎原始而纯粹的狂喜——仿佛那并非玩具,而是命运恩赐的、活生生的猎物!可当主人收回玩具,我的身体骤然冷却,唯有心脏仍在胸膛里剧烈擂鼓。我凝望着主人,困惑悄然弥漫:为何要给予如此巨大的欢愉,又为何要在顶点处骤然收回?这种掌控与剥夺的游戏,难道也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爱意表达?

夜幕深垂,世界陷入沉寂。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,而我体内的某处却亮了起来。我悄然跃上窗台,城市此刻被收束在窗框之内,变得遥远而微小。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,我静静蹲踞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莹莹发亮,如同两粒不眠的星辰。我凝望着窗外深不可测的黑暗,偶尔被远处飘来的一两声犬吠惊动,耳朵便警觉地转动一下。此刻,日间所有奔忙追逐的碎片,所有困惑与满足的涟漪,都沉淀下来。我伏在窗边,久久凝视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,又透过那倒影,望向窗外深不可测的宇宙——彼此对望之间,究竟是谁在凝望谁?这寂静的夜里,唯有我眼中明灭的光点,是黑暗里未曾熄灭的谜语。

白日里,我追逐着光斑与主人的呼唤,舔舐着自我存在的轮廓,也啃噬着自由边界的谜题;当喧嚣沉落于夜色,我却独自醒着,化身为宇宙暗处一只不肯阖眼的瞳孔。我日日如此凝视,在玻璃窗里外两个世界之间——那扇窗竟隔开了两个宇宙,而我端坐其中,是那最微小又最深邃的观察者,既被豢养于方寸之内,又吞吐着无垠时空的困惑与惊奇。

当人类欣然认定猫是玻璃窗内被观赏的谜题时,猫的目光却早已越过窗棂,在人类无从察觉的维度,丈量着整个宇宙的玄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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